12月最冷的一天，中国200所MBA高校的300位教授，齐聚上海，他们要讨论一个棘手的问题：AI来了，商学院靠什么安身立命？
当生成式AI能快速解答宏观经济概念、完成数据建模、甚至撰写案例摘要，传统商学院的知识传递模式遭遇前所未有的冲击。
正如韦仕敦大学毅伟商学院院长Julian Birkinshaw所言，“在AI能获取任何信息的世界里，商学院必须重新定义自己的核心价值”。
面对这一“史上最大挑战”，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给出的药方是：案例教学创新。
用花生的理解，就是讲好故事、解释现实，凝聚共识。在这场为期3天的内部会议中，花生观察发现，这300位拥有中国最强解释力的人，逐渐从迷茫变得笃定。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花生为此写下此文，把所感所思分享给你，咱们站在这些智慧巨人的肩膀上，提前看看未来。
知识曾是学院最厚重的铠甲。
从人类文明之初，人们就尊崇能解释现象、预测未来的祭司。在我眼中，商学院便是商业世界的祭司殿堂，这里汇聚着对商业规律的总结、对成败因果的剖析，既给得出结论，也扛得起市场的定价。
可如今，ChatGPT们像极了希腊神话里的塞壬，用动听的歌声诱惑着每一个求知者：“快来问我吧，我什么都知道。”
学生们太容易得到知识了。
从GDP核算、实证主义的定义，到“忘记了结婚纪念日，我该如何去哄女朋友”，“每日优鲜为何输给叮咚买菜”，“中国新能源汽车为何成功”，AI总能给出逻辑自洽、结构完整的答案。
可这些似是而非的完美回答，恰恰藏着最致命的陷阱。
就像Julian Birkinshaw所说的，AI的分析永远是“算法去情景化”的，它能罗列客观数据，却抓不住商业决策里的主观考量、人际博弈，更体会不到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情绪与温度。
我自己也在高校授课，对此感受颇深。
以前我总爱出开放性问题让学生写小论文，不苛求格式，只盼他们写出真实观点。
可有了AI后，作业质量看似提升了，逻辑清晰、理论扎实，却少了真实的观察与情感，我根本无法判断学生到底掌握了多少。
更让人忧心的是，不少学生患上了认知惰性，把AI当成万能钥匙，上课对着屏幕抄答案，被追问时便手足无措，全然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这不，法国、新加坡的同行甚至开始禁止学生带手机进校园，只因怕AI稀释了学习的本质。
这便是AI带来的核心挑战：它让知识获取变得廉价，却也让判断力、思辨力变得稀缺。
当所有问题都能一键搜到答案，人们很容易忘记，商业世界从来没有标准答案，只有适配场景的最优解。
AI的短板是缺乏把握场景的能力，这恰恰是商学院的优势。
正因如此，在香港理工大学工商管理学院院长郑大昭看来，案例才是活生生的材料，能帮助众人在快速变化的时代中，做出负责任的决策。
换句话说，AI能给完美答案，却给不了商业决策里的温度与情境；商学院给不了标准答案，却能教会人在复杂场景中寻找最优解。
案例教学，这本就是商学院的传统优势，在AI时代，更成了抵御冲击的护城河。
整整两天，花生跟着全国200所高校的MBA院长们，听他们授课、讨论，感受很深。
我试着分享下，对于案例教学的理解——案例教学不是领着做题目，而是要老师来做向导，带着一群探险家在商业困境中打怪闯关。
案例里的真实企业困境，就是要攻克的关卡；不同背景的学员，就像队伍里的不同角色，有有擅长数据分析的法师，有深谙人际沟通的牧师，有执行力超强的战士，还有洞察趋势的弓箭手。
就如同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式的助产士启蒙，教授不是简单地给出答案，而是通过辩论式教学，引导学生在场景中教学相长。
给我举例，他的团队是怎么用AI的，AI可以降低案例信息搜集和文字加工的门槛，比如快速抓取行业和企业信息，生成综述。但只有教授的结合了意义、价值、经验与判断的洞察力，才能判断出案例的学习要点、制定学习计划，制造课程张力、推动学生思考。
花生特地聆听了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副教务长兼案例中心主任陈世敏教授授课，他讲述《每日优鲜VS叮咚买菜，谁会赢？》（这是我印象里的主题内容，真实课程名更严肃哈），如同一场抽丝剥茧的侦探小说，财报和战略决策是线索，伴随时间点的推移，不断给于新的价值，倒逼我们思考每一个选择，对吗？可持续吗？最精彩的是，还有两次剧情逆转。明明这是我知道叮咚买菜赢了，但整个过程中的精彩，全然不被“剧透”影响，这一场案例课程就是一场现场教学艺术。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院长、管理学教授、横店集团管理学教席教授汪泓所提到的，中欧已开发1500多篇中国本土案例，覆盖数字化转型、ESG等前沿领域，这些案例就像精心设计的闯关场景，把学生置于真实的决策困境中，迫使他们分析、辩论、权衡。
AI也许能给出洋洋洒洒的收购方案的99个财务小技巧，但在案例课堂上，学生们要讨论的是如何平衡收购后的文化冲突，如何应对突发的地缘政治风险，这些充满情境感的思考，是AI永远无法替代的。
更重要的是，在课堂上，会有真实经验的学生提出自己的过往经历，用真实的经历和感受，让讨论的中困境更真实、解答更多元。
那么，AI难不成就应该被推出课堂之外吗？不一定。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AI，并非这场闯关的敌人，反倒可以成为大家的武器。
比如课前让AI提炼案例背景、解读专业名词，帮学生做好前期积累；讨论中让AI全程抬杠，以反事实支架式教学的视角提出反对意见，倒逼学生完善观点；课后让AI总结不同流派的观点，帮助大家梳理思路。
陈世敏教授给我举例，他的团队是怎么用AI的，AI可以降低案例信息搜集和文字加工的门槛，比如快速抓取行业和企业信息，生成综述。但只有教授的结合了意义、价值、经验与判断的洞察力，才能判断出案例的学习要点、制定学习计划，制造课程张力、推动学生思考。
与其阻止学生使用AI，不如聪明地用AI丰富学习环境，让技术成为赋能者，而非破坏者。
有一点，虽然没有老师提及，但在花生看来，或许比如上这些术本身更重要，是让学生明白，即便是AI，也是一种工具，只是一种“术”，而最重要的是坚信，这个世界有理想的模样，所有的成功和失败都有迹可循，从而拥有一种自我掌控的笃定，这才是“道”。
这些经验可以用数据和科学的方式总结，而非拍脑袋的忽悠或赌博式的冒险。
这种对商业规律的信仰，正是商学院能吸引学生乃至商业世界信徒的关键。
离开论坛时，天特别冷，出租车广播播报着欧洲即将出动军队进入乌克兰；美国重提亚太战略；今年前11个月房屋销售数据。我搓了搓手，把围巾围好，天是真冷。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商学院的危机，真的是AI吗？
其实不然。
就像人类协作的根基，从来不是物质本身，而是共同的理念与信仰。古巴比伦人因语言不通而通天塔失败，如今我们因相信合同与规则而实现分工合作。
商学院的核心，从来不是传递那些能被AI轻易替代的知识，而是商业信仰的传教士，用真实的案例、深刻的洞察，解释现实、指引方向。
Julian Birkinshaw在主旨演讲中说，未来的世界需要更多案例教学，而非更少。因为案例教学能锤炼的判断力、批判性思维和人际协作能力，正是AI无法企及的。
当商学院能持续用真实的场景、深刻的思考，帮助学员看清商业的本质，它就永远能吸引那些渴望探索商业世界的信徒。
说到底，商学院最大的危机，从来不是AI这样的技术冲击，而是失去了解释现实、凝聚信仰的能力。只要人们还相信，商业是不可获取的，商业是值得向善的，是存在一个值得追求的理想商业世界的。
只要守住案例教学这一核心，当好商业世界的向导与传教士，商学院就永远不会被时代淘汰。
在这一点上，作为中国乃至全球最好的商学院，横跨东西的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值得再往前一步，探索得更多一点。在这场应对AI的挑战中，中国的商学院不仅要守住阵地，也该发出自己的声音。"